李锦年冷冷的盯着白袍人，见其身材端正，修饰华贵，腰上佩玉，气质儒雅，一双眼睛明亮而又沉静，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很有钱、底气很足的人。

但一个人就算再有钱，也绝不会无缘无故花几十万两黄金去杀人，他之所以这么做，必然有他的原因，而杀人的原因通常都是仇怨。

如果说那三名官员与他有仇，那仙剑宗这群弟子呢？

李锦年问道：“依我看，我们好像没有任何过节，甚至根本就不认识，那么你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，你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？”

白袍人微笑道：“我杀人从不为仇怨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那到底为什么？”

白袍人微笑道：“我杀你们，因为你们都是用剑的人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只要是用剑的人，你都要杀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当然不是，有的人就算用剑，也和不用剑没什么分别，燕人真正懂得用剑的人好像并不多，否则也就不至于在斗剑大赛中年年六强了。”

李锦年冷冷道：“那么在你看来，我们都算得上懂得用剑的人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好像是，至少你们是仙剑宗最优秀的弟子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除了仙剑宗，难道江湖上就没有人懂得用剑？”

白袍人淡淡笑道：“也有，我照杀不误，杀尽为止。”

李锦年皱了皱眉，这人语气虽然平淡，话里的杀机却很重，他沉声道：“你是楚国朝廷的人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这一点你们应该早已想通。”

李锦年沉思良久，又问道：“看样子，你们楚人真的已经开始行动了，你们的目的，是不是要毁灭燕国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不是毁灭，是拯救。”

“拯救？”李锦年冷笑，“杀燕人，也算是拯救燕国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燕人早已死，不是死在剑锋下，而是死在了安乐中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我听不懂。”

白袍人道：“忧劳可以兴国，逸豫可以亡身，两千面前燕人懂得这个道理，所以燕国才能与五国并立，只可惜现在，你们燕人早已将这个道理忘得一干二净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所以呢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所以，燕国气数已尽，只有我们楚国才能让燕国重新恢复生机。”

李锦年冷笑道：“其实，你们就是想霸占燕国，又何必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？”

白袍人笑了笑，道：“你大概不懂，干我们这一行的，无论做任何事都必须有一个很好听很准确的理由，只有这样，天下人才会心服口服。”

李锦年的确不懂，庙堂之事，朝廷之人，他接触得并不多，见识得也不多。

“可是，为了你们的狼子野心，就要杀尽燕国剑士，这是不是太残酷，太无情？”他冷冷道。

白袍人淡淡道：“若为功名长存世，杀人百万不足惜。”

辽阔的大地，比死人的心跳还要寂静，没有声音，没有风。可是李锦年的心头却像是吹过了一阵凛冬冷风，好心寒。

若为功名长存世，杀人百万不足惜！

天下苍生，难道在功名和权力的面前，真的贱如草芥，践踏无愧？

白袍人道：“我们不仅会杀光燕国懂得用剑的人，任何阻拦我们步伐的人，我们都照杀不误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现在只是个开始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是的，只是个开始，但我相信，一定会很快结束，无论有多少人要杀，我们都杀得很快。”

李锦年冷冷道：“你未免太小看我们燕国！”

白袍人笑了笑，凝视着李锦年严肃而炽热的眼神，淡淡道：“你是燕人？”

李锦年道：“我当然是。”

白袍人道：“你爱燕国？”

李锦年没有立刻回答，过了良久，他才沉声说道：“我只知道，国破则家亡。”

人不能没有家，这是个很朴素的道理，他从未感受过家的温暖，但正因为如此，他比别人更懂家的重要性，那就好像孤舟的港湾，飞鸟的暖巢。

白袍人道：“战争本就难免造成创伤，然而就好像人一样，无论是怎样的创伤，都迟早会恢复的，而且恢复之后就会变得更加强大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可是无论如何，燕人绝不会任人宰割。”

白袍人微笑道：“那也没有用的，燕国灭亡是天下大势所趋，一切反抗终归徒劳。”

李锦年不愿再多说，他知道，他和这个白袍人永远也无法说服对方，他握紧剑，冷冷道：“你来这里，是想要杀了我们？”

白袍人摇了摇头，道：“我说了，我杀人不用剑，用的是钱，我不必亲自动手，更何况，你们也不一定非死不可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只要你们愿意归顺楚国，公杀令上的名字就会立刻消除，没有人会再找你们的麻烦，而且我保证，将来你们的前途不可限量，金钱，权力，女人，还有一些你无法想象的修炼资源，应有尽有，不应有的也有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你们开出的条件很诱人，只不过，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
白袍人眼睛发亮，道：“你想要什么？”

李锦年道：“天下第一。”

白袍人怔了怔，“天下第一？”

李锦年道：“是的。”

白袍人笑了，笑得很奇怪，“你以为天下第一有那么容易？”

李锦年道：“的确很不容易。”

白袍人道：“若你成不了天下第一，又如何？”

李锦年道：“如果不能，就只有死。”

白袍人笑道：“你有这样的决心实在难得，不过你太幼稚了，要成为天下第一远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得多，你要知道，天下多少剑士，有几个不曾幻想成为天下第一，但他们通常都要死在别人的剑下，成为别人的垫脚石。”

李锦年沉默，转身看向天边，天涯辽阔，前途迷茫，他的心却很明亮，他心里很清楚要想成为天下第一，不仅艰难，而且危险，但就算死，他也无悔。

白袍人凝视着他，突又道：“如果你真的想成为天下第一，那就更应该归顺楚国，因为只有我们能够助你一臂之力，燕国不行，仙剑宗更不行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可是，我不愿为你们杀人。”

白袍人：“手里有剑的人，又有几个不杀人的？更何况，你并不是没有杀过人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我早说过，不一样。”

白袍人道：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
李锦年道：“我杀过的人，都是该杀之人。”

白袍人道：“什么是该杀，什么又是不该杀？杀人就是杀人，无论什么人被杀，都是一样的流血，一样的毁灭，一样的死亡。”

李锦年冷笑道：“荒谬，人有正邪之分，有善恶之分，有忠奸之分，有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算是人，又怎么能一样？”

白袍人叹了口气，苦笑道：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幼稚。”

李锦年垂下头，皱着眉。

白袍人却已转身，道：“如果一年内你未死，随时欢迎你来找我。”

李锦年道：“你究竟是楚国的什么人，叫什么名字？”

白袍人道：“我已告诉过你，我只不过是一匹过河马。年轻人，你志比天高，可惜心太仁慈，这样永远也不可能成功的，你要记住我的话，若为功名长存世，杀人百万不足惜！”

话说完时，他已消失在天穹尽头，他是飞走的。

飞则为仙。

李锦年本来完全看不透他的实力，所以才没有对他出手，现在他终于知道，这白袍人起码是一名剑仙。

他呆呆的望着天边。

这时候，天边已出现朦胧的白光，光明正在突破黑暗的樊笼，可是李锦年知道，对于脚下这片大地而言，黑夜才刚刚开始。

谁也不知道，这黑夜将会多漫长！

四侠庄内，朱九六的老婆们熬了一大锅粥，蒸了上百个馒头，做了十几个下饭菜，也有泡萝卜和泡豇豆，全部都摆在客厅里的大圆桌上。

几十个人围着这张大圆桌吃饭，可是气氛并不热闹，除了二十几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嬉嬉闹闹，其他人都有些严肃。

西门沉声道：“想不到，这一切竟是楚人在搞鬼。”他脸色铁青，脸上的肌肉坚硬冷酷，一双眼睛如虎目，狠光闪动，戾气难敛。

冷风吹站在他身旁，整个人则像是一柄剑，一柄冰剑，没有温度，没有感情，就连吃饭的动作都有点僵硬。

这种人好像只懂得一件事，那就是杀戮，然后退化所有常人的本能，进化成一柄杀人的剑。

苏东坡皱眉道：“楚人要动燕国，不出动军队，反而先派人来杀燕国官员和剑士，他们的手段倒真是不一般。”

卓婉玉道：“难怪他说自己是匹过河马，只是不知道，燕国境内已混入多少像他这样的过河马？”

没有人知道。